傻福：美丽的杜鹃花

文|傻福（广州）

美丽的杜鹃花

当我听到丹姆受伤的消息，心里陡地像夜空中一块厚重的幕布，慢慢地下滑，十分忧郁的直往下沉、往下沉。听说她是为了救一名小女孩而受伤昏迷的，被抬着回来，在医院躺了一天还未醒。我难以想象，那天她还像一个活蹦活跳的小兔子，在阳光下鲜活得让人妒忌，现在却静静躺在一张苍白的病床上……

那是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发生后，我以志愿者身份，千里奔赴震中区参加援建工作，我们的营地在映秀镇一块经过清理的空地上，离一条叫渔子溪的小河不远。在那满目疮痍的灾难现场，小河边是我们工作之余唯一可以自由走动的地方，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叫丹姆的羌族女孩。丹姆是当地人，从医学院护理专业毕业后在成都的一家医院当护师，是一个从大山里飞出去的金凤凰，可当大灾难发生，她毅然申请回家乡参加救护工作。

丹姆是一个热情的女孩。她所在的志愿医院和我们营地同在一个区域，认识之后，丹姆忙完医院的工作，经常到我们营地帮忙，遇上我们外出走访，她会主动申请做我们的向导。她说，她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和语言，有她在，我们更好开展工作。

丹姆是一个爱美的女孩。当时的灾区，余震和大雨不断，经常会有泥石流从山上滚下来，晚上不敢脱衣睡觉，半夜听到地震警报就得马上跑出来。丹姆除了照护医院里的各种伤残病人，还要出外勤抢救伤员和坐诊。即使在这样脏累和紧张的环境中，丹姆依然每天将自己打扮的干净整洁，美丽、大方而又不张扬。我说，救援是十分危险艰难的事，随时面对受伤或牺牲，你一个女孩子不怕呀？丹姆说，死不可怕，但如果残了，对一个爱美的女孩是残酷的。

      那天我去成都办事，经过医院门口，见到丹姆飞一般跑出来，我问：“有任务？”她点了点头。她一阵小跑，坐上门口一辆白色救护车，齐耳短发在六月的风里像一朵莲蓬摇拽着。第二天回来，队友告诉我，那天，丹姆和同事们去山那边的临时避难区出诊时遇上泥石流，一堆石头夹杂着泥浆伴随着巨大轰鸣声从高山上飞奔而下，危险万分。当丹姆她们拼命跑出了危险区域，丹姆发现原先在村庄废墟中捡东西的两个小孩还没跑出来，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女孩吓得在原地不动。丹姆见状马上跑回去，抱着小女孩就跑，最后奋力把她推出去。

小女孩得救了，丹姆却倒下了，一块石头击中了她的脸，她昏了过去，脸上的血像山野盛开的杜鹃花红得耀眼，红得夺目。那块石头砸在丹姆的右眉上，缝了20多针，可以想象，即使没有脑震荡等后遗症，一块10多公分长的伤口在她的脸上会是怎样的恶果。此刻，丹姆躺在病床上，像躺在平静水面的一枝睡莲，被风吹残了一树花瓣。

当丹姆醒来，听说那小女孩已得救，露出灿烂的笑容。笑扯痛了她眼角的伤，微笑的眼睛开始荒凉起来。她红润的双唇有些惨白，可依然裂开笑出了小白牙，轻轻地说：“我的事不值一提”，声音柔润细长。她白皙的皮肤有些暗淡，但眉眼间还透着美丽的情调。窗外的太阳光照射进来，映衬着丹姆和那洁白的床单，一刹那，带伤的她是如此动人。

一个月后，我在小河边看见康复的丹姆，一身羌族打扮。那鲜红色的民族服衬着她，就像山野间一朵风雨中不败的杜鹃花，丝丝扣扣中隐露着柔韧，散发出醉人的馨香。那头深黑色的头发有些长了，山风吹过她的脸颊，头发带着风在光里飞舞，右边的发隙时时透出一条粉嫩的伤疤。西下的太阳掠过一道一道山峰，掠过一座一座帐篷房，一种安宁祥和的美掠过我的心里。

我静静地看着丹姆这朵红艳艳的杜鹃花，她开得如此灿烂、坦荡，震撼了我。这朵生长在山野的美丽的花儿，终究还是挺过了狂风骤雨，并且被洗礼得更加美丽了。她美得朴素、执著、天然。她不是招摇的，而是寂寞的。在这偏僻的灾区，她赢不了多少赞美，但她只想兢兢业业地绽放，用自己的大爱和热血，安抚每一个悲伤的眼眸，温暖每一个破碎的心灵，浇灌每一个崩裂的希望。

这朵最美丽的杜鹃花永远铭刻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