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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风定落花散(短篇小说)

2022-04-28 12:49:13 来源:故里文学 点击:11

玉兰花开了,颤颤地粘在枝头,婉约而清丽,在如血的夕阳里,摇曳出令人垂泪的风姿。

像十年前一样,苏媚身着一袭黑衣立在玉兰树下,等待白杨的出现。

一阵风过,一串紫色的花瓣落在肩头。她举起一朵送在鼻子底下闻一闻,突然就有一种酸涩的感觉从内心深处冒了出来,一点点漫布全身。

电话是昨夜很晚响起的,很长的沉默后,有很浓的酒精味循着电话线传了过来,和着白杨痛苦的哭声,一齐涌到了苏媚耳朵里。

想见你!

简单的三个字就跳跃在哭声中,深深地刺痛了苏媚脆弱的神经。

白杨!

苏媚听见自己在柔声轻唤他的名字,有泪飒飒落地的声音。

那个英俊帅气的头像跳出来时,苏媚正在垂首落泪,为那份永无归期的伤逝,心痛不已。冥冥之中响起了他具有金属般磁性的声音,刚毅而迷人。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男人叫做巴山夜雨,用的是她最喜欢的头像,开场白便是这首熟悉的古诗词。苏媚惊喜交加,快速地按下键盘:

你是白杨?你是我的白杨吗?

对方默不作声,有嘀嘀嗒嗒的钟摆声敲击出凌晨一点钟的静谧。

苏媚被推了出来,厚重的大铁门严严实实地隔在了他们中间。苏媚在使劲儿拍门的声音,他已经毫不在意。

白杨,白杨,我是媚儿——

苏媚的嗓子哭哑了。回答她的只有铅锤般的沉默。

苏媚觉得自己宛如一条被扔进冰箱的活鱼,全身速冻,头脑发蒙。带去的礼物摔在脚下。西瓜的汁液沿着路面流淌成一片刺眼的落英。有刺鼻的血腥味随即弥漫开来。几个交警在现场埋头拍照取证。没人理会她的哭泣。白杨的普桑像散了架一样趴在地上。车门敞开着,没有热情的召唤声再度响起。

路过的人都穿了孝衣,戴了黑纱,同情而惊异的目光朝着她挤挤搡搡旋转而过,像一支支利剑穿透了她的心脏。鲜血在汩汩流淌,蔓延……视线里渐渐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

沉默良久,巴山夜雨在屏幕上敲出了一行字:

我是白杨。我是你的白杨!

苏媚喜极而泣,心底升上来一抹失而复得的疼惜。她抬起指腹,一遍遍吻着稔熟而亲切的那两个汉字,温柔而缠绵。心底却纠集着无以言说的伤感,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轻唤:白杨,你终于出现了。

和白杨相识时,玉兰花正盛开得繁茂,空气中洋溢着阵阵诱人的花香。

那天,苏媚参加了好友梁丽的生日party。梁丽几乎邀请来了她们公司所有的同事,其中不少俊男靓女,年轻的男男女女将梁丽父亲送给她那套140多平米的新房都挤满了。看别人三三俩俩成群结伙靠在一起亲密地交谈,苏媚只身临窗望着小区里繁茂的玉兰树,出神,备感落寞。只有她一个人是外单位的,和大家不熟悉。

文哲提着一盒硕大的蛋糕走了进来。文哲是梁丽的老公,精明能干。他伸手亲热地环在梁丽肩头,说许个愿吧。梁丽脸上便洇开了一束灿烂幸福的笑容,像玉兰花盛开在枝头。静看梁丽闭上眼睛许愿时,苏媚突然感觉有一团滚烫的呼吸,烧灼着她的后颈。回首,一双晶亮的眸子正定定地望着她。那双晶亮眸子的主人,是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他的长相,在男宾中算是出众的,很养眼。

在接下来的舞会中,苏媚的舞姿赢得了如潮的喝彩,她成了舞会中最耀眼的一颗明星,亮了每个来宾的眼眸。苏媚在不停地旋转着,洁白的裙裾像玉兰花儿在翩翩翻飞。苏媚感觉那双晶亮的眸子一直在紧紧追随着她飞扬的裙裾。苏媚奇怪,那男人只是坐在一旁凝神观看,从不起身邀请任何一位女孩子跳舞。

歇场间隙,男人向苏媚休息的地方走来。他粲然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苏媚,你好,我是白杨。你的身材真美,我姐姐也有你这样曼妙的身材。苏媚不解地望向他。舞曲再度响起时,有一个男人靠近前,向苏媚伸出了热情的双手。白杨却站起来挡在俩人中间,朝苏媚说你不要动。苏媚以为白杨是自己要邀请她跳舞,羞涩地站起来。他却一屁股又坐了下来,说着一些她听来很无聊的话题。

音乐在舞池里低回起伏,各色裙裾在霓虹灯下快速地旋转了起来。苏媚面露不悦之色。白杨拉着苏媚说,我带你去见见我姐姐吧。苏媚气咻咻的,转身不理他。你这人怎么回事,平白无故地拉我见你姐姐做什么?

这时,她感觉身底湿乎乎的,一摸裙子,却染了一手鲜红色的花瓣,犹如盛开的杜鹃花。苏媚的脸腾地红成了一片云霞,明白了白杨的用意。如果穿着这印了杜鹃花的白裙子再在舞池里旋转,那会……她不敢想象。那天,苏媚穿了一身白杨姐姐的休闲服回家了。

晚上,苏媚一上线,巴山夜雨的头像就闪现了。

媚儿,我来了。苏媚仿佛听出了对方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喜悦。

白杨,你去哪里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来见我?

我一直在玉兰树下等你啊。

白杨打来电话,说他在玉兰树下等她。

再见到白杨,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袋里是苏媚那件洁白的连衣裙,折叠得整整齐齐。苏媚很不好意思。说麻烦你姐姐帮我洗衣服了。白杨说,我亲自洗得还不行吗?想到那朵鲜红的杜鹃花,曾经在他掌中灿然盛开过,苏媚心头不由升起一抹暖意,脸上当即飞上一片红霞。

苏媚一抬头,迎上了他晶亮晶亮的目光,目光里闪烁的热情,使人无法抗拒。瞬间,她有一种眩晕的感觉。俩人似乎是一见钟情,眼神顾盼流连期间,摇曳出对彼此隐隐的期待。

白杨,外面在打雷,我害怕。

宝贝别怕,有我呢。

玉兰花儿灿然开出繁盛的春景,明丽的阳光流泻而下,令流连在树下的男女心头激荡着阵阵暖意。白杨捡起一枚紫色花瓣,轻轻别在苏媚的发间。媚儿,我爱你!苏媚含羞将一双纤纤酥手,交到了白杨温热的掌心里,他紧紧握着,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苏媚关了所有的灯,打开场景,有磁性的男中音朗诵诗响起,是《今夜静静地想你》,巴山夜雨发过来的。

白杨,家里的灯坏了。

等我回来换吧。

白杨,你什么时候回来?

媚儿,忙完这段时间,我就回家。

白杨,我想你。

媚儿,我也想你。

有隐隐的泪雾浮起,苏媚仿佛听见了他的哭声。大铁门哐当一声,将他的哭声拦在了另一个世界里。一沓沓冥币被投进了升腾的火焰中,火舌贪婪地舔舐着那些色彩纷呈的钱币,有黑色的蝴蝶就在头顶尖叫着掠过,翩翩翻飞。苏媚又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白杨,你怎么流鼻血了?她的尖叫声,打断了他的沉思。白杨吓得一哆嗦,慌乱中将方向盘打歪了,那辆黑色的普桑一头扎到了路旁的树桩上。

媚儿,我想你。可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哭声牵动了苏媚心里隐隐的痛,她迫不及待地说,白杨,你还是在玉兰树下等我吧,我好带你回家。

月色如水,流泻在静谧的花园里。月光下的白玉兰树,像华盖一样在头顶撑开。苏媚静静地立在玉兰树下,痴痴地朝着他要来的方向凝望。她身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是白杨。他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揽住了她柔弱的肩头。一股重重的男人气息,袭面而来,激发了苏媚蛰伏许久的欲念,她想要在那结实温暖的怀里靠一靠。埋藏在苏媚心底的那份期待,像溺水太久的蓝宝石,缓缓地浮了上来,折射出了一道道璀璨耀眼的光华。抬起头,看不清他的面孔,但是分明望见了他晶亮的眼眸里流露出了一丝渴望的光芒。她转过身,不顾一切地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泪水像脱了闸的洪水,喷涌而出,打湿了他的衣襟,那压抑太久的哭声,令人柔肠寸断。

白杨,我的白杨。一泓冷彻肌肤又柔情万种的水,在她身体里轻轻地,轻轻地,漾了开来……情不自禁中,她伸手环住了他宽阔的背。

自鸣钟嘀嘀嗒嗒地启开了夜的睡眼。

苏媚睡眼蒙眬,伸出手,欲牵住他的,却摸到一片空白,白杨没在。她怀疑刚才那一切是一个梦,白杨根本就没有回来过。却发现他睡过的床铺凌乱,摸上去,体温犹存。苏媚心里一喜,他来过,真的来过。

白杨,白杨——

没有回音。满屋子清寂中萦绕着苏媚干涩的声音。

几日没有看到巴山夜雨的头像闪现,打开聊天记录,有一条留言:我去出差了,一周后回来。想你!苏媚暗自思衬,白杨究竟去哪里出差了?

临下班时,接到梁丽电话:今晚一起去海底捞涮火锅去。

苏媚到那里时,梁丽已经来一会儿了,她正靠在椅背上,闭眼听着随身听,一只脚蹬在另一只凳子上,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怎么只有你?文哲呢?

已经出差一周了。应该快回来了。媚儿,你说怪不?平常他在,我还不觉得什么,他走了才几日,就感觉这日子难打发呢。梁丽和文哲是丁克家庭,一直没有要孩子。不过,最近文哲的思想好像有点动摇了。上次一块吃饭时,梁丽发现,他望向苏媚儿子白帆的眼神里,竟然充满了慈父般的柔和。文哲抱怨,没有孩子的家,太冷清,像个男女搭伙的集体宿舍。梁丽说,可是我不想要小孩,不想为了一个爱哭爱闹的小东西,破坏了我这么美的身材。苏媚皱了皱眉头,不禁想起林语堂经典的论调,在男人眼里,没有孩子的妻子就是情妇,有孩子的情妇就是妻子。

梁丽摘掉耳麦,拉苏媚坐在自己身边。苏媚双手抱着肩膀,怕冷似的,努力绽出一个笑容,却是凄凉之极。梁丽不忍看,紧握住她的手,说别再想他了,你一定要走出来。

他回来了。

谁?

白杨。

没有发烧吧?

苏媚轻飘飘的声音,带着一丝朦胧的醉意,像穿透梦境而来。梁丽伸手摸了摸苏媚的额头,想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发烧了。苏媚摇摇头,脸上浮起一团幸福的红晕。没事,我真的没事。梁丽,他真的回来过。有泪涌出了梁丽的眼眶,她怜惜地搂住苏媚的肩膀,说,妹妹,没事就好,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火锅开了,梁丽和苏媚一边往沸腾的锅里夹着蔬菜,一边说着话。苏媚夹起最爱吃的金针菇,梁丽说再过一周,是我们结婚十周年,文哲说要好好庆祝一下。苏媚手一颤,金针菇全部掉进了火锅里,有一滴滚烫的油溅到手背上,苏媚疼得吸了一口气,有泪迅速漫过了眼睫毛。梁丽依然陶醉在幸福的感觉中。文哲答应要送给我一枚新的钻戒。梁丽脸上幸福的表情,弥漫在蒸蒸热气之上,感染了苏媚。有泪哗哗顺着脸庞流下。她幸福地笑着,和白杨牵手,拾阶而上,向中大国际的珠宝首饰柜台走去。白杨郑重地将一串白金项链戴到她白皙柔美的脖子上。苏媚幸福地阖上眼帘,在心底里发了一个誓言:今生,我可以放心地把自己托付给你了。一枚很漂亮的钻戒,就在旁边的柜台闪闪发亮。恰到好处地点缀出了苏媚手指的白皙纤细。苏媚极为喜爱,舍不得马上摘下来。就在镜前翘起纤细的手指,欣赏把玩,仿佛在鉴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售货小姐趁机说,我们今天搞活动,钻戒全部八五折。一枚八五折的钻戒也得一万五千多元。白杨想买,摸了摸口袋,然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苏媚看出了白杨的窘态,拉着他的手臂就往门口走去。白杨还在回头望着那个发光的柜台,咬牙说,媚儿,相信我,以后一定会让你戴上那枚钻戒的。

凌晨两点,巴山夜雨上线了,一上来就急切地给了她一个窗口抖动。

媚儿,真的想你。

给我打电话,我想听到你的声音。

白杨的声音不再具有金属般的质感,苏媚惊疑不定。

白杨,你的声音?

噢,是车祸的原因。苏媚释然了。

想见你。

你在哪里啊?

我才下飞机。想见你。

快回家来吧,我和儿子都在等你。

不,我还是在玉兰树下等你吧。

扑进那个温热的怀抱时,苏媚听见自己心底的感伤,化为一曲欢快的旋律。她用指腹轻轻吻着他温软的耳垂。白色的玉兰花瓣,轻柔地落下来,覆盖在苏媚柔柔的呢喃声里。

白杨,我一直在盼着你回来。

我知道。

打雷下雨的时候,我最害怕,真的希望你就在我身边。

我知道。

卫生间的灯又坏了,我跑出去买回来,却不会上。那时候,我特别伤心。

我知道。

你走后不久,我给孩子吃了一顿饺子。我一个人既要和面,又要拌饺子馅,既要擀皮,又要包饺子。这时候,你知道我最想念的是谁吗?

我知道。我全知道。

白杨搂住媚儿瘦弱的肩膀,深情地吻着她凄凉忧伤的额头,想把所有的亏欠全部给她弥补回来。

媚儿,我好想有个孩子。

苏媚依然沉浸在柔情的网里。

坏蛋,我们的孩子在家里啊。才离开多久你就忘了他,儿子已经长得快有你高了,你不在家这段日子,儿子变得很懂事,一如他的爸爸啊。

白杨掩饰似的噢了一声。

夜色如水,两个人同时沉入了如水的温情里。

清晨起来,照例又没有了白杨的踪影,苏媚心头涨满了惆怅。她来到玉兰树下,拾起片片落英,放在鼻下嗅着,似乎在寻找昨夜梦的痕迹。白杨,白杨——苏媚的心头千百次在呼唤着她的爱。

苏媚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在他绵软的耳垂边缘,有一粒小米粒大小的米仓。黑暗中,苏媚的质问显得很突兀。白杨,你是我的白杨吗?起风了,阳台上的米色窗帘,随风哗哗飞扬,飘忽不定。他没有回答,只用一个深深的热吻堵住了她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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