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翅膀的邮筒

2021-10-29 19:59:10 来源:故里文学 点击:7

长翅膀的邮筒

小时候一度住在乡村的祖母家,宁静而枯燥的村落里没什么时尚的东西可以引起兴趣,唯独对小村毗邻的镇子上的那个邮筒充满好奇。搞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把书信丢进它的嘴里,它就会把信送到指定的那个人手里。我曾一度怀疑邮筒下面有个四通八达的暗道,信件可以通过这个暗道,抵达收信人手中。那样的话,邮筒的存在简直就是一个人间奇迹。

有一个夜晚,我和祖父坐在马车上路过小镇。小镇万籁俱寂,树影和房舍像一片黑色的剪影密密实实的连缀起一道恐怖的幻境,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更增添了几分神秘。骤然,我看见了昏黄的路灯下有个邮筒,它像个忠实的守夜者,若有所思的站在马路边,守护着夜的安宁,心底蓦然蒸腾起大片的温暖。那是一个铸造的涂着墨绿色油漆的铁疙瘩,有一条直立的腿和一个圆圆大大的头颅,看上去憨态可掬,笑意盈盈。它的肚子里贮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它容纳了那么多的秘密,却从不企盼与任何人分享,它会把所有的秘密都烂在肚子里,让人们像相信天使一样相信它的忠诚。在通讯尚不发达的年代,几乎人人都会在它的身上找到亲切感和归宿感,因为它是情感的化身。在我的想象中,它除了可能有一个地下通道外,还可能有一副宽大的翅膀,在人们都熟睡中,在暗夜里它会像鸟儿一样腾空而起,不辞辛劳的越过千山万水,把远方亲人的问候或信息送达于人们的身边。

还记得当年祖母念叨最多的是三叔。因为三叔离家最远,在北国边陲的佳木斯,即便是坐火车也要两天两夜才能抵达。三叔懂得祖母的心思,至少两个月内要给家里寄上一封信。开头总是一样的几行字:

父母双亲大人,你们好!见字如面。

见到文字就和见到本人模样一般,足见书信的魅力多大啊!

如果两个月内没接到三叔的书信,祖母就会恳求祖父去镇上的邮局打听一下,是不是有来信被邮递员遗忘了?祖父带我去邮局的时候,他会自己走进那个狭小的红房子,而让我站在门外等待。在等待祖父的时候,那个神秘的邮筒和我近在咫尺。我会好奇的站在邮筒前仔细端详,看那些来来往往的路过者是怎样把一封封书信投进它那狭长的嘴巴,然后想像那些书信会去哪里呢?天南海北,它们是多么的幸运和自由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像是长了对翅膀,恣肆飞翔。那时候最大的希望是,什么时候我才能得到一封别人寄给我的信呢?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

还记得我第一次写信是写给父母的,只有几个字:爸爸、妈妈:我要饼干和糖果。饼干和糖果是用图形代替的。饼干画成一个四面带锯齿的长方体,糖果则像一个领结。信是由姑姑带着我到镇上并由我亲手送进邮筒的,那一刻,我觉得特别神圣,觉得自己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因为我会写信了,不需要大人的帮助,就能够和父母联系了。

后来写这种带图画的书信我已经驾轻就熟。六岁那年,母亲想吃家乡的桃子,就让我写信给表哥,让他抽空买点桃子送到住在县城的我家。谁知我画的桃子过于夸张,被表哥看成了后臀尖,那时候不年不节的谁舍得花钱卖猪肉啊,表哥情急之下只好把家里的一只公鸡杀了,收拾干净给母亲送来了。

上学后,学校曾组织我们给某灾区人们写慰问信。但不是我们亲自去邮筒邮寄的,我还曾幻想我写的那封信灾区的哪位小朋友能收到呢,他会不会给我写回信呢?结果当然是令人失望的。

当年下乡去农村当知青时,离开父母初到社会过独立生活,一片茫然,感觉像被人遗弃的孤儿,特想找人沟通叙说。心里的郁闷像是一堆垃圾,只有排遣出去才会换来心灵的轻松,而排遣的最佳方式似乎唯有写信。只要把那些堆积在胸口的话语写出来,才会像《桃花源记》里面描绘的那样:别有洞天,豁然开朗。可是写出去送给谁看呢?给家人吧,不想诉苦,一怕他们惦记上火,二怕他们说你窝囊,所以懒得和家里人说。只能找同学,似乎只有同龄人才最能理解同龄人的甘苦。想来想去想到了有一位毕业后就当了兵的同学,觉得他是我们这些同学中最为风光的一个了,于是我就赶到镇上,满怀期待的把书信投进那个唯一的邮筒寄给他,希望带翅膀的邮筒能把我心中的郁闷传递给一个能安慰我的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比我期待沟通的欲望还强烈,原来他到部队后被分配到炊事班喂猪,和想象中当兵打仗威风八面风马牛不相及。这个猪倌可算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一写就是十几页的长信,全是牢骚,弄得我们不忍卒读。我们本想找个人倒倒苦水,没想到倒被对方的苦水溅了一身。自己还是遍体鳞伤呢,反倒要为对方擦拭伤口,结果我每天都要搜肠刮肚的寻找那些安慰人的词汇想着如何给对方回信,累得脑仁生疼。

收到的最美妙的信件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几乎在无望的情况下,它从天而降,像一把金灿灿的钥匙,从此开启一段幸福的人生。还有那些来自于各种报刊杂志编辑部的稿件采用通知单,油印的,是当年对一个文学青年最好的褒奖。

我在大学没毕业时就和妻确定了恋爱关系。可她写给我的第一封信也是唯一的书信就遇上了打劫的。当我得知女友给我寄了一封信后,我几乎天天去学校的传达室探望,然而每次都是扫兴而归,最后终于确信肯定是被哪个好事者拿去赏读了。那时在大学校园偷看别人书信的事时有发生,好像是略有知名度的学生都备受异性关注,丢信在所难免。从此我告诫女友书信来往到此为止,别劳神费力的又给别人提供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我相信拿走信的人肯定非常失望,因为我那女友是学医的,且没有一丝浪漫情怀,不会动用一句有暧昧色彩的字眼。

我保存的仅有几封信是来自宁夏的感谢信。宁夏妇联搞了一个春蕾工程,救助失学儿童。我和单位的几位同志自发的每人救助了两人,一助数年。我救助的那两个都是女孩,一个是家里有残疾的父亲,一个是家里有久病的母亲。每年我都要给她们寄上几百块钱,这钱对于我不算什么,可是对于那两个孩子却会影响她们一生。感谢信宁夏妇联每年都会寄来,但两个孩子一直没有回音,而别人救助的孩子都给他们写了回信。幸好宁夏妇联给我寄来了两个孩子的照片,看她们的眼神是那么单纯和无辜。

我还保存了几个信封,那是几个已经仙逝的人留下的遗物。人已羽化,但文字却会永存于人世间,看见它们,旧友的样子就会在我的眼前鲜活。

很多书信,不是一次就可以读完的,这也正是纸媒的魅力。书信的价值在于它像一面镜子,它会随时随地照亮你的生活,永远不会失去自身的光彩,而且历久弥新。因此书信被归类于文物,具有无法替代的收藏价值。

随着人类社会的进化,科技的日益发达,任何伴随我们的弥足珍贵的物品最终都会逐渐退出历史舞台,邮筒也必然带着它的翅膀和我们一点点的远离,并退出我们的视线。你有多久没寄过信了,你还记得邮筒的模样吗?

有了网络,有了电子信箱,有了QQ和MSN等等,沟通的方式更便捷更迅速,书信也已经越来越远离人群。但邮筒作为一个时代的标记,我会永远记得它们可爱的模样,更会记得那些曾经带给我无限温暖和慰藉的书信,它们曾陪伴我度过人生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网络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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